第三章 初夜
“对了，你办公室不是新来了个小姑娘么？”华晋走出了两步又回来了。
舒莞在座位侧了侧身面向窗外一片云海，心里很清楚，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能做的……只有等待。
她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剧烈起来，不用知道发信人的名字，只从这语气，她就知道是谁。
顾晓晨怔了怔：“什么？”
霍永宁亲自拉开了后座车门，见到舒莞的时候怔了怔，但也极为绅士的侧开半个身子，请她下来。
当然，带了霍永宁送的那些礼物。
他是什么意思？
“如果资料上没错的话，你们当初招的实习生是限定应届生的。”
杜磊轻轻咳嗽了一声：“坐。”
“……舒莞，你这是怎么了？”华晋开车的时候分神留意她的表情，说不上哪里不对，可总觉得她似乎变了。
“我很干净，和你也是第一次。”舒莞顿了顿，看着他的神色，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你不相信？我这样的人，第一次给谁……是千方百计算好的，你是最恰当的人选。”
回到学院倒是很顺利，杜磊如今见到她都是一副正经过了头的表情，甚至没有多话就准了假，只在她快要离开的时候说：“这是你们宿舍同学的检讨书，你看一下。”
“随时都可以呀，反正我还在这里实习呢。”舒莞笑眯眯地说，转头看了眼霍永宁的办公室，“霍先生又出差了吗？”
“家里的事处理好了？”他一脸严肃地问，“怎么一直没回来销假？”
舒莞走在霍永宁身侧，心底是有疑问的。
“……学姐，我还有课呢，先走了。”舒莞终于收拾了表情，又对韩子叶笑了笑，“你们姐弟俩长得真像。”
他知道了……这么快，他就已经都知道了。
“是啊，还没回来。”刘洋压低声音说，“霍先生很看好你呢，国际部从没招过实习生，你是第一个。”
华晋试探着问：“你家里是有什么事吗？”
那颗沉下去的心又剧烈地跳动起来，舒莞看着那张清俊、又带了些消瘦的脸，视线忽然有些模糊，微微张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霍永宁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没事了。”
维多利亚港的灯光终于亮了。
看到发件人的名字，舒莞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停滞了半拍。
这场独舞的布置几乎可以说是不计成本，宣传照请了知名时尚杂志的摄影团队操刀，发出的请柬，正面的质地是柔软丝绒，内里字体鎏银，手感极佳，简单却又不失高贵，说是世界级的舞蹈家演出只怕也不过如此。
霍永宁的脸色渐渐有些绷紧了。
第二天她回瑞德去实习，照例还是先回到原先的秘书室，把一些工作和同事交接了。
分明有人来人往的熙闹身影在他那双明秀的眼中掠过，可舒莞望进里边，却只觉得清冷疏离。她停下脚步，心底愈发有些不安：“霍先生……”
华晋有些急了，长腿一迈就要追过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林强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嗫嚅着说：“我晓得你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小姨，可我是真的想对她好……”
舒莞停下了脚步。
“你这次调动是HR提出来的，但是是霍先生亲自批准的啊。”
其实华晋向来是不耐烦发短信的，这段时间发的却有些殷勤，她从没把他说要和自己认真交往的话当一回事，也不希望在公司附近和他有来往，否则被同事们看到了难免会有闲话。想了半天，舒莞回复了一句：我今天没上班，一直在家。
“……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么？”他慢慢停下车，并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我不要，我不要。”林强拼命地摆手，“我不是为了钱照顾她，我是喜欢她……”
尖沙咀向来是游客聚集地，半岛酒店不远处就是一座座高档购物商场，随处可以听到大陆游客各色的口音，令这个明显带着独特风情的城市，显出了几分陌生的亲切。
即便这里到处是名品店，可像他这样的人，想要买什么，绝不会来这里。
把自己调开的意思是不想再有任何瓜葛，可为什么又这么做？
“我有些累了，可以先回酒店么？”
舒莞绕过草坪，前边并肩走着一男一女，都是身材高挑，女生倒还好，因为穿着长裙，清秀飘逸，男生穿着深蓝色的牛仔裤，显得双腿异常修长，背影活脱脱像是如今娱乐圈最走红的长腿帅哥。
楼下停着一辆小车，一个中年男人正靠着车门，时不时往楼道张望一眼。
她永远只有一个人而已。
“你不会自己去买么？”舒莞淡淡地说，坐进了副驾驶座。
“莞莞，早饭在温在锅里，吃完再回去。”
“你家有吃的么？”他转了方向，“要不要路上买点？”
下了飞机，舒莞打开手机，朋友圈发了一条状态：回来了。
“他还在开会，晚点会来见您。”年轻人笑了笑，“你叫我展锋就好。”
服务生放好了行李便离开了，展锋也没有多呆，室内很快只剩下舒莞一个人。
“我是有所图。但是放心，我不想要嫁给你。”舒莞越说越流畅，“我只是想要机会，工作上的机会。就像这次能进入国际贸易部……如果没和你上床，或许我还要再等上两三年。”
霍永宁是从侧门进来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怎么？来找我？”
“顺路。”华晋答得爽快，“你先坐着喝杯咖啡，我半个小时就到。”
眼前这个还带着些稚气的职场新鲜人，真是那天淡定的和自己说起潜规则的女生么？
这样也好，这场角逐会公平一些。
她将商场的收据发票摊在桌上，一张张指给杜磊看：“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去商场验货。”
她自小的怪癖，喜欢在餐厅等人或者穷极无聊的时候自娱自乐。
韩子叶目光略略抬起，望向后视镜里的两个女生，若有所思。
这一次，是航班酒店信息，大约是转发助手的，连抬头的“霍先生”都没去掉。
“的确是不好听，所以您不准备查一查是谁在背地里做这种事，给我一个交代吗？”舒莞耐心地说，“到学校的网络中心查一查IP就能定位了吧？”
“姓舒，上次吃饭她还进来送东西的，你帮忙关照着点啊。”华晋笑嘻嘻地说，“就当是我拜托你件事，不过你也别让她知道。”
韩子乔的长发全部束在脑后，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她的表情从来都是很娴静从容，只摇了摇头说：“我会去国外一段时间。”
她笑着应了一声，收拾完包，手机响了一声，华晋发了短信进来。
定位地址显示是淮城国际机场。
说谎被当场打脸，舒莞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对他视而不见，低了头快步走向大门。
最终小姐还是收了他的卡，微笑着送他们出门。
舒莞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底下是林露和顾晓晨的签名。她也知道，这估计是她们做的最大退让——对于“女大学生”的清高而言，道歉只怕比死都难过。此时她倒没准备多为难室友，只点了点头，“我希望她们下次不要这样针对我就好了。”
只要在小姨面前，自己一直一直，都是一个自私的小孩。
舒莞脚步顿了顿的功夫，那两人就已经走远了。
韩子叶耸了耸肩，“不知道，可能还在开会。”
她平静地在自己的书桌上拿了两本书，正打算离开，忽然听到顾晓晨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对林露说：“原来香奈儿的包也不贵嘛！一千就能买一个。”
车子开到瑞德门口，保安立在很远的地方，并没有上前询问，因为霍永宁亲自站在楼下，和_图_书大约就是在等他们。
她本以为昨晚会失眠，可是没有。
他的一双眸子深如黑玉：“那么，我就更不懂了。”
舒莞没有收回手，直直看着小姐，坚持说：“用这张刷。”
韩子叶开车，韩子乔就陪着舒莞坐在后座聊天。
大约是想不到她此刻还能勇敢直视自己，霍永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想爬上我的床的女人很多，你是第一个用这样的方式成功的。想要什么？钱？”
她真的只是个虚荣自私的孩子。
结果比舒莞自己考虑的还要好。
霍永宁终于抬起头看她，深邃的眼眸里滑过一丝光亮，终究还是湮灭下去，一如往常：“累不累？”
他一脚踩下了刹车，认真地说：“上次我和你说了什么，你不是忘了吧？”
“对了，你是不是去实习？要不一起走吧？”韩子乔拉住舒莞，“我们也要去瑞德接人。”
是陌生号码发来的，“有港澳通行证么？下周陪我去香港一趟。”
舒莞蹙起眉，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可在自己没弄明白之前，她还是决定走一步算一步。
霍永宁脸色微沉，之前华晋也追过自己公司的一个女孩，整车的玫瑰送到了楼下，最后抵不过“腻了”两个字，和平分手，这件事连他都耳闻一二。可即便是那次，也不见他这么好脾气的来楼下坐着等。
“学姐！”
只这个标题，立刻令舒莞警觉起来。
她沉默看着窗外，没有回答。
大包小包放置在雪白的绒毯上，都是耳熟能详的品牌，常常代表着通俗意义上、人人都能“读懂”的财富和地位。
“师姐，那我先走了。”
舒莞回到家，先给自己弄了食物，吃完休息了一会儿，照常去小区跑步。
车子平稳地停在半岛酒店门口。
“扒皮白富美，疑似淘宝上买假包。”
舒莞没有再追问下去，柔软的沙发上，她坐着的姿态优雅，微微倾斜的双腿纤细笔直，神态亦是认真的：“霍先生，这个阶段，有三个男人在很认真的追求我，其中有你认识的华晋。所以，你要相信，我和你上床如果只是为了钱，那么还不如选择他们中的任意一个。”
他伸手松了松衬衣的扣子淡淡看她一眼，“出去逛逛吧。”
简历上的一寸彩照里，她把长发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以及巴掌大的小脸，画着精致的淡妆，也有着近乎完美的脸型，的确是会令人眼前一亮的年轻女生。霍永宁的眼底渐渐汇聚起了漩涡，拨了HR的内线。
一路沉默着，直到下车前，舒莞把一张存折递给他。
她看了看标题，仅有的那一丝睡意也消失得烟消云散。
片刻的犹豫就已经是最好的现状。
舒莞微微点头，然后垂眸吃饭，没有多说一个字。
飞机拉起的瞬间，因为失重，她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此刻尚未到夜晚，黄昏的余晖落在大片清冷蓝灰的海水上，对岸的建筑物高高低低，金钱、权力、名声……都是这座繁华城市再明显不过的标志，而她现在俯瞰着这一切，这么近，又那么远。
可他始终冷静地坐着，仿佛抽离地看着这一切，包括她刻意的挑逗。
舒莞并不知道霍永宁正在暗中调查自己。
舒莞迅速的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霍永宁的助理们，印象中似乎没有这么一位助理……又或许，是他的生活助理，因为霍永宁不会愿意让公司里的人知晓自己和他的关系吧？
门外忽然有了轻微的动静，她本以为是服务生来收餐盘，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心跳漏了一拍，连忙收起了手边的化妆品，匆匆走出去。
林露连忙拉住了她，对舒莞冷冷地说：“院办杜老师在找你，你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嚣张了，当心回头就是拿一张处分。”
他斜倚在沙发上，莞尔：“谢谢。”
说不清心底究竟是失落，或者是轻松，舒莞微微抬了抬僵硬的脖颈，一点点的挪移目光，直到与他对视。
被揭破了那层脸皮也好，她也的确装的累了。
“霍先生，在你面前我也不需要再伪装什么了。”她的声音中没了感情，冷静的似乎不像是一个学生，“你洁身自好，现在没有女朋友，年轻有为，我很喜欢你。”
自从香港一别，霍永宁已经两个月没有见过她，她竟然还在公司实习，一如往常，穿着短袖修身的海蓝色条纹衬衣和黑色及膝裙，身上用的符合她这个年纪的甜美淡香。
舒莞迅速地计算了下时间，用二十分钟整理自己绰绰有余，她并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拿刀叉切块。鸡排配的小食是薯条，倒是炸的酥脆可口，她吃了两根，又坐了一会儿，终于起身去卫浴间补妆。
听到这口吻，刘洋忍不住笑了声：“行了，你赶紧去报到吧。”
舒莞定了定神，几步追了上去。
林强斟酌了很久，才开口说：“其实你小姨一直在说，你不用每个月寄钱回来。”
还没回过神来，第二条短信也发到了手机上。
“谢谢您，霍先生。”舒莞落落大方的说，站在原地等韩子乔出来。
对座的男生显然绞尽脑汁地想要和她说话，只是舒莞很快就把餐盘里的食物吃完了，低着头匆匆离开，并没有给他机会。
她一口气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安静地坐着，观察他的神色。
“我弟弟，韩子叶。”韩子乔伸手挽住身边的男生，笑嘻嘻的说，“这是我学妹，舒莞。”
“现在还说不准。”华晋认真地说，“总得再处处才能知道。”
“你能娶我么？”
霍永宁没有丝毫惊讶，只是彬彬有礼地说，“那你可真不聪明了。你明知我要娶的是韩子乔，有些东西，即便爬上了床，也是得不到的。”
种种的心计与设计，冥冥中还是心甘情愿把最好的给你，哪怕有一天你怀疑我的动机，我仍然不后悔今日的选择。
柔软丰盈的嘴唇触到他的，说话的时候仿佛是在轻吻：“和我上床的时候，你其实不反感我，甚至还有点喜欢，是不是？”
舒莞看了一眼厨房里还冒着热气的蒸锅，并没有走过去，径直离开了。
只是没想到，华晋也没说实话，并没有在路边等，反倒大大咧咧坐在了一楼大堂。
服务生走在前边，舒莞与展锋并排，一步步踏在柔软的地毯上，下颌微扬，低声笑了笑，“做助理都需要你这样善解人意吗？你知道我不是累，而是紧张。”
现在，那种愤怒已经转换成了一点浅薄的好奇，他想听听，她想要些什么。
杜磊怔了怔：“你也看到了啊？”
电梯光洁的镜面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低调略显乏味的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裤，最稳妥不过的搭配选择。
学校下午上课时间，通往校门的林荫大道没有什么人。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热，阳光轻灵的从浓密的枝叶间漏下来，令长发下的肌肤有些湿热，舒莞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学校的布告栏上。
只是霍永宁终究还是从她生活中消失了，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
舒莞微微变了脸色，从他手中拿回了项链，用力推开他，开始整理衣服。
至少，他并没有当场拒绝。
这个学校里，似乎总有很多陌生的男孩子在各种场合出现想要和她搭讪，他们不在乎这个女生是不是有过很多男朋友，也不在乎是不是丑闻缠身，大概只是第一眼觉得漂亮就足够了。
六月份的六级考试她报了名，可是因为这个学期发生的种种事情，复习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在P大，大一轻松过四六级是常事，舒莞四级的成绩接近满分，六级却只是勉强过了600分，她自己很不满意，打算再考一次。
这就好比总是考班级第一的资优生，当然不会在意差生对自己智商的诋毁。
舒莞全程保持着微笑，没有多说什么，最后是霍永宁替她选了一款，侧过身问她：“这个喜欢么？”
她平静地移开视线，也没接话。
舒莞摇摇头，有些探究地看着他。
舒莞合上电脑，心平气和地想，毕竟，她想要的，也从来不是他的感情。
舒莞握着手机，看着那两条短信，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华晋在机场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见到舒莞拿着杯咖啡，慢条斯理地出来。
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这间套房大到不可思议。
舒莞识相的转身离开，韩子叶倚着车门，双腿修长，笑容淡淡地和她打了声招呼。舒莞点点头，可视线落在年轻男孩玻璃门的倒影上，长久未曾离开。
“要看一下皮包么？”霍永宁在双C字样LOGO的商铺前驻足，“我看小姑娘都喜欢这个牌子的，是么？”
舒莞觉得自己的眼皮跳了跳，若无其事地说：“是呀。在学校大家都是这么玩，如果有鸡骨头，能拼出一只小动物呢。”
舒莞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卷着，眨动的时候上下轻拂，仿佛是小刷子，一下下刷在华晋心里，他只觉得又痒又怄，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堵着气闷头开车。
“他又不是我的谁。”韩子乔半开玩笑地说，“需要他的意见么？”
可在开口的刹那，舒莞知道他终究不是那些精虫上脑的男人——上一次的失误或许已经令他开始警惕了，他站起来拨了一个电话：“小展，你过来一下。”
远远看到他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舒莞心里有些烦乱，只是面上没有丝毫表现出来，略带些惶恐地说：“霍先生在那里。”
舒莞皱了皱眉。
“他在国外读高中，刚回来。”
“我很年轻，也有野心，我能接受潜规则，我想要机会，想要成功，就是这样。”
霍永宁就坐在沙发上，他的角度看不见维港的全景，只是直面着她，眼神中有着之前刻意隐藏起的明锐与锋芒。
她的本意是把自己折腾累了容易睡着，可是直到躺在床上，才觉得这个法子最近都不怎么管用。她在床上翻了几个身，最后没办法，开了灯起来背单词。
坐电梯往下的时候她心里盘算好了，从公司后门出去，直接进地铁站，应该不会遇到华晋。
看似是温和细心的询问她有没有办港澳通行证，其实完全没有给她商量的余地，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下周他要在香港见到她——即便她没有通行证，也必须在他指定的时间内加急办出来。
舒莞被他吻的扬起下颌，不得不躲避开，才能喘上气，他停止了动作，用指尖轻佻地挑起了她藏在衣服里边那条项链，放在唇边擦过，极暧昧地说：“和你这样，我不讨厌。”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直接的说起韩子乔，这样自然而然地说要娶她……仿佛是一尾跃上了沙滩的鱼，肺泡里的水分和空气都在渐渐消失，舒莞觉得很难受，可她不得不掩饰起那样的心情，依旧笑得完美无缺，仿佛是撒娇一样说：“霍先生觉得我哪里比学姐差么？”
霍永宁一双眸子仿佛是锋锐的刀子，在舒莞的穿着上扫过，最后勾了勾唇角：“不用换了，这样很适合。”
如果是往常，他会东拉西扯地带她去高级餐厅吃饭，一路上两人都斗智斗勇，一个是有心带她过夜，另一个则是欲擒故纵。
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应。
“逛街啊。”他面无表情说，“你不喜欢么？”
舒莞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忍不住松了口气，这样的处理风格的确就是霍永宁式的。
她等了片刻，已经显示有好几条回复，多数是男生，问说要不要来接。
“等谁？”霍永宁语气淡淡的，“要不要去我那里坐一坐？”
镜子里的女生妆容其实十分完美，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他淡淡地点了点头，将目光移向韩子乔。
“你方便么？”她用轻柔地声音说，“我自己打车就行了。”
这封邮件她斟酌了很久，准备发给瑞德负责实习生培训的HR，详细陈述了自己想要换岗的想法，只是发送前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她在秘书室工作了没多久，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让别人有些看法。
学工办只有杜磊一个人在。
整个餐盘憨态可掬，用食物拼出了一张小丑的脸。
可他还是插手了，或许……是心里有愧疚，想要帮帮她。
舒莞冷冷笑了一声，不想再和他说话，径直塞上了耳机。
霍永宁没有给回答，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很笃定……他会答应的。
可韩子乔不一样。
直飞香港的时间是周四，舒莞提前安排好了实习工作，又回去学院请假。
华晋往舒莞的方向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笑了笑，“没事找你干嘛？我等人呢。”
“你懂什么！”她尖声说，“你要嫁就嫁，我的事不用你管！”
舒莞里里外外张罗着帮同事们订好了餐，等到自己吃完，组长走进会议室前特意叮嘱了一声：“你可以先回去了，不用在这里等着。”
他安静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勉强她，一道步行回了半岛酒店。
他的用词用句其实不算太令人难堪，只是对比之前自己刻意装出来的清纯懵懂，舒莞觉得自己很虚伪，也很丑陋，像是跳梁小丑。
霍永宁回来了。
“没关系，那天你帮我在文艺部找道具还没谢谢你呢。”
他自然是不会亲自来接的，只派了司机和那位电话里显得异常有礼貌的展助理在出口处等着。展助理一见到她就接过了行李，十分体贴地问：“舒小姐，霍先生吩咐先接您去酒店。您可以稍事休息。”
她的反应又一次令他觉得意外，可这个年轻男人只是沉着地看着她，目光中有一丝惋惜：“你长得很漂亮，是能够吸引男人的漂亮。可你不是她——这一点就足够了。”
舒莞今天穿着素白的T恤加上牛仔短裤和棕色流苏靴，领口的位置亦是不高不低，恰好露出白皙的颈部——这样清纯客人的打扮，她的表情却是咄咄逼人的。
“舒莞，你到底怎么了？”华晋踩了刹车，“跟我说说。”
就好像自己对韩子乔那样——不同的是，她比她们更能伪装。
晚上舒莞就接到了杜磊的电话，说是帖子已经删除了，至于到底是谁放上去的，学院还在查，让她别着急。
生平第一次，舒莞想要开口拒绝这样的提议，不是因为霍永宁，只是因为……此刻她现在不想要呆这里，正要婉拒的时候，韩子乔仿佛想到了什么，微微红了脸颊说：“放心吧，不是霍永宁来接我们，不要有压力。”
可她回忆起那个“合适”，是带了讽刺的。
“前几天她不是还背着那个迪奥吗？”
至于这一次，华晋来等谁，他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许是见惯了商场诡谲的明争暗斗、阳谋阴谋，这个素来警觉的年轻人立刻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转过身，慢慢走向电梯，摁下了往上的按键。
霍永宁沉默了片刻，其实他看得出来，舒莞对华晋是避之不及，刚才喊住了华晋，此刻想起来，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她的手指有些发抖，好不容易系好了纽扣，转而面对他的时候，紊乱的气息终于平稳下来了。
这个中年男人露出一种惶恐的表情，仿佛是怕她会发脾气：“再说，我要拿了，你小姨也不会高兴。”
舒莞只好说：“那我去换件衣服。”
“这些名牌包和鞋，你不喜欢么？”他淡淡地说，“我是照着你喜欢的牌子挑的。”
店里的小姐早就练就了火眼金睛，一准看出了谁是金主，又或者对金主带着年轻女孩来买名牌包的事见怪不怪了，殷勤地推介经典款式，一边时刻留意着他的表情。
对方彬彬有礼的问：“舒小姐，在机场了吗？”
一瞬之后，舒莞对他嫣然一笑，表情生动起来，“没什么事啊，就是想家了回去看一看。”
照理说，以她现在的职务，是不可能和霍永宁在邮件上有直接往来的。舒莞深吸了口气，点开了邮件。
“霍先生。”舒莞轻轻开口，声音带着几分局促，“您回来了。”
舒莞微微蹙了眉，心底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舒莞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如果是为了名分……”她自嘲的笑了笑，“我这个人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曾奢望过要嫁给你，你也大可放心。”
舒莞对着自己看了许久，象征性的拿出腮红略微补了补，令自己看上去气色好一些。
“下班了吗？我在路口等你。”
“我已建议让你调去国际贸易部实习，如同意，请直接联系xxx。”
“我还想着你要是做不完也没关系……”刘洋有些心虚的笑起来，“你在我们办公室这么久了，大家还没一起聚餐，你就要换部门了。”
城市里看不见的星光，点缀在高耸的建筑上，华美又不失凌厉。
他把她调去一个更好的部门，是认可她在工作上的表现，也是对那一晚的歉意和补偿。
几天没有回来，学校的论坛上竟出现了一个超级热帖，回复了上百条。
他听得很认真。
韩子乔下车之后，脸色极差，勉强对他笑了笑。
韩家虽是有钱，可是这样的尽心尽力的，却是别人。
华晋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像是被人抓住了把柄：“算是吧。”
艺术学院每年都会有毕业演出，但是少有专人专场，即便是有，迫于经费紧张，宣传布置也总显得局促。
他皱眉看她一眼，往常有些浮夸的英俊眉眼变得沉静，甚至带了几分恼意说，“舒莞，你还会不会好好说话了？我说过要骗你上床么？我要真想找人上床，会巴巴地贴着跑来找你么？”
她从来没想过要进入瑞德最重要的部门之一，只觉得以霍永宁的立场，自己已经不再适合留在他身边，没想到他主动提出了这个岗位调动。
在请假之前刘洋交给她的那些极为繁琐的资料整理和录入她已经全部完成了，把U盘交出去后，刘洋满脸惊喜：“呀，你都做完了呀？”
看起来……他知道了一部分，却没有完全知道。
舒莞小跑过去，“学姐，你的晚会准备的差不多了吧，可惜我昨晚有事，昨天没来看彩排。”
看着他的背影匆匆离开，霍永宁站在原地，心底却浮起了一层浅浅的阴影。
舒莞正想挑一个回复，华晋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你在机场？我来接你。”
舒莞敲门进去，杜磊甫一看到她，表情略略有些尴尬。
午饭是一个人吃的，期间有个陌生面孔的男生坐在她对面，看表情似乎有些忐忑：“同学，我能坐这里吗？”
“我回家随便吃点就行了。”
“我是说，你就算背了香奈儿，走在学校里，也只是A货而已。谁会以为你背了正品呢？”她的视线不失时机地在室友身上穿的那件藕色连衣裙上打量了两眼，毫不掩饰地露出轻蔑的表情，“有这个功夫去窥探别人背的是真是假，倒不如好好背背书拿次奖学金，不然的话，以你的生活费，买个A货只怕也要省两三个月的伙食费吧？何必呢？”
舒莞正要直起腰站起来的时候，他却突如其来的伸手攫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又压在沙发上，一低头，凶狠地吻了下去。
“找你？你能帮上我什么？”舒莞冷笑着打断他，“帮我家里装电线么？”
谨慎的回复了一个“霍先生，我知道了”，舒莞收起了手机，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再回复自己了。
舒莞觉得他的这句话中别有含义，却又分辨不出具体是什么，于是在电梯里小心的重新打量了一遍自己的穿着。她在他面前从不|穿的太过张扬，简单的小黑裙，长发松松束在脑后，一双芭蕾舞平底鞋，唯一的装饰不过是一条珍珠颈链，都不是大牌，干净清爽而已。
心底不是没有忐忑的，她知道自己只是赌一赌，赌他或许有那么一分喜欢自己年轻的身体，赌他神差鬼使的，或许愿意用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换取肉体的欢愉，毕竟，这样答应她……他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付出。
这段时间他没有再留意她的消息，只是不可否认的是，偶尔经过秘书室，他会略略分神，心底有些惊讶自己竟然能记住她坐的位置。
舒莞有些夸张的露出高兴的表情，又小声问：“霍先生知道我的名字吗？”自言自语说，“我还以为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呢。”
包括自己的刻意接近，以及学校里发生的一切……或许连自己的背景也查得一清二楚。
韩子乔虽然不大关心学校里的流言绯闻，但也知道校内追舒莞的男生一直没断过，没听说她对哪个男生另眼相看，不过她敏感的发现，舒莞看着自己弟弟的眼光似乎有些不一样。
舒莞侧过头，一双黑玉般的眸子看着华晋，似笑非笑地说：“我逼你来接了么？这么不情愿我自己打车回去好了。”
雪白的骨瓷盘犹带温热，鸡肉亦是鲜嫩，舒莞勉强吃了半块，收到展锋的短信：“霍先生大约四十分钟后回来。”
其中一个女生立刻露出了过分热情的笑容，把笔记本也一并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你好。”舒莞的目光似乎难以从他脸上移开，“学姐……你弟弟不在淮城吧？从来没见过啊。”
这个结果是她想要的，可恰恰也说明了，他对自己没有丝毫的情感。
要是往常，舒莞或许还有心思同他说几句，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永远不要放弃任何一个能交到朋友的机会，谁知道下次那个人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呢？可是今天，她实在没心情去应付他们，只匆匆回到了寝室。
舒莞刚跨出电梯，一眼看到他正悠闲地靠在沙发上，怔了怔，下意识地想要重新回到电梯里，他已经站了起来，远远地，冲她似笑非笑地招了招手。
她没再拒绝。
可心底略有不安，他有一种踏进陷阱的感觉。
韩子叶对她点了点头，简单说了句：“你好。”
翌日照常去上课，周一的第一大节是统计学，舒莞坐在第二排，刚把课本和笔记从包里拿出来，就听到后边低低的议论声，几个字眼飘过，令她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除了那一晚之外，他和舒莞没什么关系，也不打算有什么关系，有人追她，那也是她的事。他警告过自己，不要再插手她的事，那件事就算过去了。
“自从我进入瑞德，大大小小的陷阱不少，你是第一个让我掉进去，却又丝毫没有警觉，甚至事后还有些愧疚。”他唇角的笑意渐渐收敛了，声音一句比一句淡，“舒小姐，你实在是个聪明人，可惜聪明用错了地方。”
舒莞的目光在“合作媒体”上移开，上边一溜的无不是瑞德惯常合作、素有交情的公关单位。
高数初赛成绩出来了。非专业组中，舒莞的分数不错，顺利进入决赛。她照常在瑞德实习，工作已经上了正轨，组长放心的交给了她好几个小项目，最后完成得都不错。
“我来。”
“杜老师，您找我吗？”
酒店配了餐车，上边是锃亮的银质餐具，服务生一丝不苟的在餐桌上摆了盘，才请舒莞落座。
而一直包容她、甚至救了她的那个人，终于还是决定要和别人在一起了。
“是啊，我长得哪有你好看呢！”韩子乔有些亲昵的掐了弟弟一把，“从初中开始就是校草，一星期换一个女朋友的节奏。”
他一把摘下墨镜，跳下去给她拉开车门，笑着嗔怪了一句：“怎么也不给我带一杯？”
“啊？”舒莞轻呼了一声，“那……霍……他知道吗？”
她笑笑回答：“好的，我到了之后会和你联系。”
舒莞默诵资料里的生僻单词，期间还主动跑去对面的会议室里添了两次水，转眼就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同事们却没有下班的意思，舒莞知道他们在等着开一个时差会议，问同事：“大家要订咖啡和晚饭吗？”
她微微牵动起嘴角，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很多人求而不得的时候，有人早就能唾手而得。
霍永宁勾起唇角，笑得有些讽刺：“舒莞是吧？怎么，上次一见钟情了？”
华晋挑了挑眉梢，回复到往常公子哥的做派，“那我倒是很期待。”
他似乎很有兴致，又逛了两家店，选了一条项链和一双鞋，正要去下一家的时候，舒莞终于忍不住说：“霍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淮城踏入初夏，P大的校园里绿意更浓更深，也渐渐开始弥散出毕业的伤感气息，舒莞走在学校，经常会看到穿着学士服的大四学生四处合影留念，不过对于她来说，实在没时间悲春伤秋，即便在这座以快节奏闻名的城市里，她的脚步也远快于常人。
P大是淮城知名的园林式花园，天气好的时候，大片的绿荫草地上总是坐满了人。这些天临近考试，也有很多学生喜欢带了书在露天复习。
“真的假的……真是她？”
韩子乔回头看了一眼，旋即停下了脚步：“嗨。”
“交易双方的信息虽然马赛克了，可是字里行间都在明着说是我，学院不准备保护学生的隐私权了么？”舒莞冷笑了一声，“还有，我今天特意带了这些东西给您看一看，到底有没有买那些A货。”
韩子乔的表情也有些吃惊，望向弟弟问：“爸妈呢？”
刚打开集团邮箱的时候，她发现里边有一封未读邮件。
真正是攻城略地，一路霸道得仿佛是在入侵，气息交缠间，他的左手已经解开她连衣裙前襟的纽扣，露出一大片白皙轻软的肌肤。
他们离得很近很近，近到彼此的鼻尖厮磨，睫毛几乎触碰到一起，她在他的眼神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那个年轻女生的姿态真是诱人的陌生。
“您不准备查是谁在背后污蔑同学，反而叫我注意影响？所以有人侵犯我的隐私，又这样对我诽谤造谣，您也不准备管？”舒莞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勾起了唇角，“那我会给校长信箱发邮件，总会有部门能管这件事。”
“韩子乔不接受你，这几年你忍得也很辛苦吧？”她淡淡地说，“以后，你有需要的时候，我不介意来陪你。”
舒莞正眼都没看他，正要绕开他往前走，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坐进了车里。
好在自尊这种东西，她原本就不在乎。
简单利落，不落人把柄，也不显得刻薄寡恩，顺便还表明了他的态度——那一晚是意外，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她点开了帖子，只来得及扫一眼大致内容。发帖人是新注册的账号，至于当事人，主楼只含含糊糊地说“我们学校知名度很高的白富美女生”。
霍永宁平静地说：“我没注意。”
“这……”杜磊勉强笑了笑，“是不是小题大做了点？”
舒莞只笑了笑：“挺简单的，我课下的时间弄的。”
“舒莞，你这什么态度？”华晋带了丝尴尬，“我现在总不能就直接向你求婚吧？”
她一侧身就要下车，华晋探身过去重新拉上车门，认命地说：“算了算了，就当我做好事了。”
飞机准点到了香港国际机场，办完通关手续，舒莞去洗手间查看了下妆容打扮。今天她特意穿得低调简单，甚至比上课的时候还要不引人注意，说不清这是为了什么，或许也只是直觉吧。这几天的辗转思量，却始终不明白霍永宁要让自己来这里的意思。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删去了之前自己写的那封信，眼看着光标在空白纸页上闪烁，忽然又觉得心底浅浅的有些茫然。
她正在不急不缓地做涂指甲油，开了免提，说了句“谢谢”。
华晋一副心急火燎的表情，“下次吧，我先走了。”
“好的。”舒莞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又问，“展先生……霍先生现在在干什么呢？”
舒莞看似温婉的笑意中带着一丝讽刺，“我不是那种因为脆弱就会被人骗上床的少女，华先生。”
之前她从没有反击过室友，是因为自己毫不在意。
“学姐，毕业之后你有什么打算？”舒莞犹豫了一下，问，“听说很多影视公司找你签约是吗？”
几天没跑，二十分钟下来就有些气喘吁吁，她停下来歇一会儿，咬着牙又跑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回家冲澡睡觉。
既然是赤|裸裸的，利益与利益的交换，甚至存在着失败的可能，她拿着不亏。
华晋早就习惯了她忽冷忽热的样子，倒也没懊恼，“好歹我也是抛下工作跑来接你。”
“昨天刚回来的。刚才有课，所以现在才来。”
他安然看了看店铺，“进去看看吧。”
可这一次，她笑盈盈地停住了脚步，径直对顾晓晨说：“就算高仿的名牌包，也是要看谁背的。”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霍永宁拨出了电话，快速地对助理说了几句话，只是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却依旧无法摆脱那种阴郁沉闷的感觉。
这样黑暗的空间里，不需要矫饰，她清楚的听到自己心底的想法。
“你！”顾晓晨唰的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你再说一遍！”
第二天一早，舒莞悄无声息的起床，桌上放着一张纸。
“你是认真的？”霍永宁眸色凝重起来，“华晋，如果不是的话，就不该这么公私不分。”
华晋嗤笑了一声，“别扯了，早认识了。我先走了，回头再聊。”
“好的。”舒莞顺从的站起来，语气温柔，“我说的提议，您要是愿意，随时可以找我。”
男生穿着格子衬衣和牛仔裤，足足比韩子乔还高上一个头，头发短短的，五官很好看，鼻梁高挺，嘴唇薄薄，单手插在口袋里，十分有礼貌的听她们说着话。
薯条是大大咧开的嘴巴，两粒圣女果是眼睛，再用番茄酱画了两撇小胡子。
她的坦然倒令展锋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只尴尬地笑了笑。
舒莞有些不耐烦地转开了眼神，“这是我和小姨之间的事，不用你管。”
霍永宁似是并不意外她的忽然出现，视线都未投向她，只是看着那白色瓷盆，低声说：“这是你拼的？”
“她今天没背啊……”
舒莞终于点了点头：“那谢谢你了。”
就在起居室的餐桌边，那张适才她坐着的椅子还歪在一边，餐盘亦是零落，他身长玉立，却略略斜着身子，目光落在她吃剩下的那些食物上。
在这幢奢华酒店唯一的可以直面维多利亚港的露台上，舒莞站了许久。
“华晋，你是有什么事么？”舒莞笑出声来，“你好像变了。”
电梯一路往上，许是因为还有行李员在，展锋并没有多说话，目光只是轻轻掠过了舒莞放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上，微微笑了笑，“舒小姐是累了吧？”
舒莞说了句谢谢，转过身抄写笔记的时候听到压得更低的声音。
“是么？”韩子叶抿了抿唇角，有种刻意为之的不屑与亲密，“我觉得我们长得不一样。”
挂了电话，她的心思才慢慢地回来，等到指甲油干得差不多了，打开电脑开始写邮件。
舒莞没有回答，只是动了动腰肢站起来，慢慢走到他身边，又俯身下去。
“哎，你，舒莞，你等等！”杜磊几乎气急败坏地叫住了她，“我说过不管了么？你总得听我把话说完啊！”
手指轻轻往下一滑，舒莞看到帖子里那些图片，微微眯起了眼睛，眸色深处不经意闪过一丝冷光。
他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如果和我上床能把你那些假包假鞋换成真的，我以为，舒小姐会高兴一些。至少不用提心吊胆在网上被朋友拆穿。”
飞机起飞了，舒莞看着这座即将要远离的城市，心里十分的明白，而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以后没有了小姨，她会走得更加坚决一些。
霍永宁的手轻轻一翻，修长的手指扣在她的手腕上，带着微凉，低声说：“别让我难堪。”
舒莞一怔，“您叫我来这里……”
舒莞一颗心重重地沉下去。
舒莞并没有在香港多呆，她请展锋帮自己改签了机票，第二天一早就回了淮城。
她知道八成是华晋发来约她出去吃饭的，隔了很久才心不在焉的滑开看了一下。
舒莞点了点头，诚惶诚恐地说：“我以后会更努力的工作的。”
“等回来再说。”他的语气很冲淡，只是不容置喙，也没有打算给她解答疑惑。
霍永宁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了，他见过很多主动接近的女孩，无非是为了钱，却没见过她这样的，能将这样一件事说的这么坦荡。他费时费力将她带到这里来，买了一堆他不屑的东西，无非是甩一耳光在她脸上——既然她看重这些，他便用这些来打她的脸。
手里这本单词她已经背过好几遍了，再背也没什么新鲜感，她睁着眼睛发了会呆，终于靠着床坐起来，顺手滑开了平板电脑开始上网。
舒莞身子微微一僵，用同样低而轻的声音回道：“是您在让我难堪……”
舒莞带着讽刺的笑意，看着年轻的辅导员向自己保证：“我这边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她头也不回地摔上了门去了学院办公室。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房间还是老样子，还贴着高三时的计划表，舒莞躺在床上，被子是新晒过的，蓬松柔软，还有着新鲜阳光的味道。她关了灯，在这个熟悉的房间里，听到屋外有压抑的抽泣声。舒莞闭上了眼睛，尽力克制住心底泛起的一丝悔意。
“这，不用这样啊舒莞……”杜磊尴尬地说，“老师也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同学之间传来传去的，总是不好听。”
他扬眉望着她，笑容有些讽刺，“是么？”
林强快步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说：“你小姨让我送你去机场。”
“我姓展，是霍先生的助理，和您确认一下，您到香港之后会有车来接您到酒店。”
HR回复说：“舒莞是他们学校推荐来的，虽然不是应届生，但是面试的表现比应届生优秀，又有工作时间，我们也是灵活行事，择优录用。霍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她打了车回家，因为华晋没有追上来松了口气。因为刚换部门，她还有很多业务要熟悉，晚饭匆匆地给自己榨了一杯橙汁，又泡了碗燕麦，趴在桌上开始看资料。
林强有些尴尬地顿了顿，对这个女孩，他总是带着歉意与心虚，好像娶了她小姨，就亏欠了她什么。
他有些不耐烦地回头看一眼，只能停下脚步，挑了挑眉梢打招呼：“呦，回来啦？”
他没有回应之前她的提议，只是揉了揉眉心，略有些疲倦地说：“小展带你去休息。”顿了顿，“这些东西你带走。”
“舒莞，这段时间同学之间有些流言，你……最好也能注意一下。”杜磊眼光有些闪烁，“毕竟一个学生还是要以学业为重，说到名牌什么的，也不实用……”
“杜老师，我正好要找你。”舒莞淡淡地说，“学校网站的那个帖子你也看到了吧？怎么？学院没打算处理么？”
那粒指头粗的珍珠链子还在他的指尖，被他不轻不重地搓揉着。
下了机场高速，要进市区的时候，华晋打破了沉默：“吃过晚饭了么？”
舒莞深深地看他一眼，心底微微起了涟漪，最终却只是冷冷地说：“这是给小姨的，就当做是她这些年照顾我的报酬。”
舒莞依旧没有退让，只淡淡看着她们，“那倒正好。谁偷偷用了我的电脑，我正好也要去找老师谈谈。”
果然有人回应说：“好啊好啊！不想吃公司餐厅的了，晚饭就那几样……”
发这条状态的本意就是要找愿者上钩，这种时候，她很愿意享受一下所谓“被追的热情”。
舒莞落落大方地转过去，身后坐着的女生是同专业不同班的，见面会打招呼，但是不熟。她冲她们笑了笑：“我上次课没有来，请问一下，上节课老师讲到哪儿啦？”
“钱？我真的不缺钱。”舒莞抿抿唇，那层清纯的笑意一褪去，眼角眉梢都是一种极艳丽的神色，一字一句的强调，“我只是喜欢，你。”
舒莞面无表情地推门下车，身子跨出了一半，却又转回来：“华晋，有一天你真载我手里了，你别后悔。”
新换部门的第一天，组长给了一堆的资料让舒莞尽快熟悉起来。
舒莞心无旁骛地把那些声音甩在脑后，抄完笔记，礼貌地将本子还回去，老师就已经进来了。这两节课于她来说，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她也没有多在意从旁边投来的、室友的异样目光。
凉风拂面，她深吸了一口气回到客厅，服务生正好敲门送进了她点的餐点。
“这个不是名牌吧……换我也得低调点了……”
舒莞笑着摆摆手，目光落在她身边的男生身上，有些好奇的问：“学姐，他是……”
这便是命运。
遮光窗帘拉上之后，那个璀璨的维港瞬间便隐去了。
客厅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说那个人配不上小姨，可她只是不敢承认罢了，她不想和别人分享小姨，所以拼了命的找理由阻止他们在一起。
手机滴的一声，显示有一条未读短信。
舒莞看着姐弟俩有说有笑，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嘴角有些僵硬，只能努力弯起唇角在一旁看着。
舒莞点了点头，在包装的时候拿出了信用卡，正准备递给小姐，却被霍永宁拦住了。
开门的一瞬间，室友的表情有些异样。
他又摁下了内线，吩咐了两句话，十分钟后，舒莞的个人简历已经由HR发送到了他的邮箱。
“在候机。你是？”
舒莞闭上眼睛，体会到因为失重而带来的瞬间晕眩感，心中清楚，她会走得更坚决——并不是她在变坚强，只是因为身边的人，一个个地走了。
无甚胃口，她随便点了份香草汁鸡排。
“霍先生，如果是因为那一晚的事，您大可不必这样。”舒莞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要求您做这些补偿。”
舒莞怔了怔，觉得这样的反应不像是华晋。
“你多回来看看你小姨，有啥要帮忙的就来找我……”
舒莞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
入学这么久，她住寝室的时间很少，不过她很能理解她们对自己的敌意。